觀畢葉永恆兄《牢騷集》關於以普話教授中文、中史之讜言高論,心癢難熬,唯自撰蕪詩一首贈慶,既為附和助拳,亦以抒腹中之烏氣也。

 

 

普話授業信可期,

 

空笑沐猴衣錦衣。

 

圖羨時髦爭學舌,

 

劇憐孺子瑣深眉。

 

覆邦豈云天作孽,

 

亡家由來爾為非。

 

唾毀蕭曹追新莽,

 

只緣當事戇愚痴。

 

 

 

 

 

後記:昨晚(2007313日)閱《明報》的特約專輯,中間有一篇題為<完善優質教材,助提升普話水平>的專稿,介紹普話教學的重要性。內文訪問了嶺南大學與測試中心主任的田小琳教授關於普話教學的心得,又另外介紹了「樣板普話教學」的聖博德天主教小學,目的就在強調用普話授課,對學生來說是卓見成效。按田教授的闡述,普話教學的好處,仍是脫不了「我手寫我口」這老掉大牙的論據。然而推動白話文至力,作為五四運動的先驅,撰寫了《中國文學大系導言》的胡適之先生,早已申明不必煞有介事地學官話,也可達至以上的要求,不贅。(可參看胡適口述,唐德剛譯註:《胡適口述自傳》(台北:遠流,2005年),頁223-224。轉引自葉永恆老師於39日發放的電郵<用普通話中文、中史歷歷年會議紀錄>)。至於田教授說普通話口語合乎漢語規範,有助提升學生的中文水平,本人亦將信將疑,因為事實證明,香港素來以廣東話中文,也不見得香港學生的中文水平真的不濟,起碼今天在教署主事的中文大僚,不也是吃廣東話教學這套長大的,難道他們會自認鄙陋,說自己中文修養,不如北大人遠甚?其實誠如葉永恆兄在其《新牢騷集》發表鴻文所言:「中國向有文言白話之別,用方言(白話)教中文,一樣可以藉大量閱讀掌握寫作中文的能力,胡適是這樣學中文的,教桶考瓶教丸是這樣學中文的,我也是這樣學中文的。忽然間用方言教中文被邊緣化,這是政治問題,不是學術問題,只不過政治向來都干預學術。連向來口硬的教桶都認為不必定下時間表路線圖,我不明白急什麼。目前中文科的頭號大敵不是方言問題,而是學生沒有學習中文的動機。即使你的捲舌音如何強勁,人家英文教師一下R音,學生就被吸過去了,你奈他們何嗎?」(見《反對普通》312日大作)皮裡陽秋,大家心照不宣罷。

 

再看《明報》介紹的樣板小學,其任教的中文老師和該校校長,均力稱學校以普話授課成效顯著,學生又能學以致用;其中更有老師認為學生用普話學習中文,短短三個月即進步神速,真是可喜可賀。然而,香港政府素來力倡母語教學,認為這樣才會減輕學生學習的壓力,令他們感到輕鬆愉快。普話雖是國家語言,但相較於廣東話,她對絕大部分土生土長的地道廣東學生來說,總不能以母語稱罷?!試想小學生既要在中文課時學好中文,同時又要兼顧運用普話,這不是很辛苦的一件事嗎?這不是與教署提倡愉快教學背道而馳?既然我們要強調愉快學習,為甚麼我們不保持使用行之有效的廣府話來授課,而偏要好為苟難,用一種只是美麗誤會地認為會提升學生中文水平,卻是經過專家試驗後,發現並未真正能令學生獲益的普話教學,這豈不是有些人格與精神的分裂?(港大教育學院謝錫金認為家長對普通話教中文有誤解,有過高期望,兼顧普通話會影響學中文,並且0104年兩次研究都「證實普通話教學對學生未必有實效,尤其閱讀及寫作。以上轉引自葉永恆老師於39日發放的電郵<用普通話中文、中史歷歷年會議紀錄>

 

回歸以來,面向祖國,這是必須,學好普話,也是必須。但學好普話與學好中文,這是兩碼子的事,不宜混為一談。用廣東話教授中文,這對教與學來說是一種方便,是一種本人認為在目前和可見的將來(50年不變?),能以最低的成本效益,而又能獲得最大成果的一種教授中國語文的模式。本人絕對同意葉永恆老師的觀點:「要學好普通話,必須以普通話作生活語言,成為每個學科的溝通媒介。牢騷按:即體育、音樂、宗教倫理、以至週會、彌撒、運動會等。」(見《新牢騷集.反對普通》312日)。當有朝一日,一覺醒來,「翡翠」、「亞視中文台」、「商業電台」、「香港台」等突然改變了全用普通話頻道廣播,香港的紅男綠女,亞叔亞伯、亞婆亞嬸不再以周星馳、鄭中基的廣東爛語言為「底死好笑」,就算連陳乙東等販夫酒囊說髒話也棄用廣東撥辣的語言,而改用了「他媽的烏龜王八蛋」,那麼普話教學就真是水到渠成,香港也不會再怕給邊綠化了。

 

再強調一點,本人的中文不見得寫得好,但文從字順,自信還是做到的。至於本人學習中文的方式,正是吃傳統用廣府話習書面語的一套,因為教我的老師,全是廣東人,在他們那屬於遺老的年代,根本一句普話也不會說。況且本人是孫山,在我之前的學兄學長,中文耍家的真是比比皆是,那麼我們又何必妄自菲薄,趕這個不是逼切需要的時髦呢?

 

昨天下課後,與鄧麗明老師暢談以普話教授中文、中史的問題,雖意或相于殊,而言則甚歡,深得仲尼所云:「君子和而不同」之旨趣也。并誌之。

 

再記:葉永恆巳在其《新牢騷集》反對用普話教學一篇中,引用李學銘博士批評香港以普話教中文之不濟事,而只會造成更大的混亂和悲劇。茲完汁完味,剪錄其原文如下:

附:二十年前李學銘博士以湛深學養看破這種似是而非的「普通話救中文」論
〔李學銘教授,香港中文大學文學碩士、香港大學哲學博士、香港理工大學退休教授,曾任香港教育署中文科督學、葛量洪教 育學院首席講師、香港語文教育學院副院長,現為香港公開大 學榮譽教授、新亞研究所教授。長期研究語文教育、中國文 學、歷史文化,曾發表語文教育研究、文史研究論文逾百篇, 並曾出版個人學術論文集三種:《中國語文教學的現況與發 展》、《中國語文教學的實踐與改革》、《現代中國語文的應 用與測試》,曾主編學術專書、學術期刊多種。〕
「普通話是中國人的標準語、共同語,在方言環境中提倡學習,除了有積極的意義外,也是一種認同心態,我們可以理解、可以接受。只是有少數熟諳普通話或略諳普通話的人(引者:宜加入「或不懂普通話的人」),不知在甚麼時候開始,逐漸養成一種自尊、自重的優越心態(引者:宜加入「或自卑心態」),他們認為,要提高本港學生以至社會人士的中文程度,尤其是書面語的程度,必須採用普通話教學和推廣普通話在社會上的使用。在他們的心目中,普通話是語文教學與學習的救厄解困靈丹,有了普通話,就不會有語文程度低降的問題。其實,在普通話通行地區,仍然有語文程度低降的困擾,能講字正腔圓而又流暢普通話的人,不一定能寫通順中文,也不一定有豐富的語文知識和文化常識,能講普通話與中文程度之間,尤其是能講普通話與書面語表達能力之間,可說並無必然關係。昧於口頭語與書面語的差距,昧於某一社會的條件與需求,而侈談中文程度的提高,對方言環境中的語文教學與學習,是非常不利的。」
牢騷按:斯實為有見之論焉!誠確論哉!旨哉斯言!是也!

又 按:妄夫之言,寒儒之語,或可不理;學者之談,教授讜論,則不可弗聽。蓋上者既有訴諸權威之心,而苟不遵權威之論,不亦自相矛盾,兩面不是人乎?!

李學銘:《方言環境中的語文教學與學習》,《語文教育學院學報》第4期,1988